第123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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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长河乃是太子,又素来受君父宠爱,一向往来不拘,甚至经常不必通报,这时进了内中一扇门外,两名宫娥侍立左右,晏长河欲待进去,其中那年长些的宫娥却是屈膝一福,小声道:“……陛下此时不见任何人,还请殿下在外等候。”晏长河有些意外,轻轻蹙眉道:“父皇在忙?还是心情不好?莫非连孤也不见么。”宫娥俏脸微红,却是低头不语,晏长河见状,心下微奇,于是就凝神去听内中动静,他如今也已有了一定的修为,却听见里面隐隐有古怪之声,似乎是有人在沐浴,只不过浴室明明就在不远,又怎会有人在这里洗澡?晏长河听了一耳朵,突然就有些明白过来,顿时又是窘迫又是尴尬,一时间竟有些进退不得,正在这时,里面忽然就听一个声音道:“……是长河?进来罢。”
  这声音清厚醇朗,分明是师映川的声音,晏长河犹豫了一下,这才推门而入,进到里面时,只见晏勾辰衣袍齐整,正由太监为其束,脸上表情淡淡,却掩不住眉心之间一抹浅浅的疲倦与红晕,与此同时,水气热雾袅袅的屏风后,有人走出来,穿着雪白的贴身衣裳,等在一旁的几名太监忙将备好的青衣为其披上,转眼间就整理得妥妥当当,那人凤目似睁非睁,眼尾骄然扬起,绝色殊丽,又有雍容之仪,尤其那等餍足中透着慵懒的姿态,令人止不住地心头微荡,晏长河不敢多看,只垂手站着,晏勾辰扶一扶头上刚束好的紫金冠,道:“……方才国师与朕说了,你今日未经朕允许,便私自出宫,眼下过来这里,是来向朕领罚的么?”
  晏长河忙道:“父皇不要生气,儿臣以后不敢了。”晏勾辰去炕上坐着,拿起桌上已经看了一半的公文淡淡道:“一会儿自己去宗人府领二十竹板子,长长记性。”晏长河乃是储君,自然不能真伤着了,这二十竹板下去,无非是让他痛上一两日,皮肉都是无碍的,晏长河听了,轻轻一吐舌头,道:“儿臣知道了,待会儿就去领罚。”
  说着,乖巧地上前从太监手里拿过热茶,给晏勾辰倒上,笑吟吟地道:“儿臣只是在宫里待着气闷,所以才出宫透透气,父皇别恼了。”晏勾辰看着儿子清秀的面孔,脸上的表情松了些,道:“不是不许你出宫,只是如今世道险乱,你是大周储君,万一有所闪失,岂是小事?”晏长河老老实实地听着,只道:“再不敢了。”晏勾辰见他也还顺从乖巧,便又训了几句,就让他回去,待晏长河走后,晏勾辰坐在炕上,忽然微微一笑,语调平和地对师映川道:“长河这孩子,生得倒是越来越好了。”
  但凡立国已久国家的皇室子弟,大多都是容貌不错,没有几个粗陋的,毕竟一代代繁衍下去,为皇室生育子嗣的都是些美貌女子,后代的形貌自然越出众,晏勾辰本人已是儒雅俊美,晏长河的生母更是少见的美女,因此这晏长河虽然年纪还不大,却已是明珠美玉一般的小小少年郎了,一时师映川听了这话,就道:“他生得颇有几分像你。”晏勾辰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这使得他看上去显得十分温和,这时注视着面前的男子,就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道:“再有几年,就让他去服侍你,若你喜欢的话,今夜便送去你那里。”
  师映川闻言一顿,就微凝了眉心道:“你不要想太多,他不过是个孩子,我怎会有那等心思。”晏勾辰却道:“我其实倒希望自己是侍人之身,为你生育几个孩子,日后挑选其中最优秀的来继承大统……”师映川轻捏着自己的额头,淡淡说着:“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不要多想了。”他忽然闭目,掩住眸中一闪即逝的倦色:“若我的灵犀能活下来,便是嫁与长河这孩子,又有何妨……”话音未绝,突然双目猛地一张,人已缓缓站了起来,晏勾辰见状,知道有事,便道:“怎么了?”师映川吐出一口气,沉声道:“有故人来访……”忽然身形一闪,就此消失不见。
  此时距离皇宫颇远的一间长亭内,有人正负手静立,似在等人,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青色身影忽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此处,卓然傲立于天地之间,全身上下散着邪异莫名的慑人气势,仿佛亘古就在站在这里一般,高直挺拔的鼻粱上方嵌着一对充满冷峻魅力的眼睛,神采飞扬之间透着隐隐的妖异,气势雄浑,威势逼人,如同一头洪荒凶兽盘踞于此,使人无法不产生出沉重的压抑感,亭中人似有所觉,就此转过身来,一张极清秀的蜜色面孔上有着两只澄澈的眼睛,却是万剑山掌律大司座千醉雪。
  来人自然是师映川,他红色的双眸中闪烁着清澈如水的光泽,如同未经世事的婴儿的眼睛,而不是早已饱经风霜,看惯了世间美好与丑恶的成年人,他静了静,与千醉雪对视着,稍顷,才淡淡道:“你我数年不见,今日却以剑意引本座出来相见,不知所为何事?”千醉雪看着这个似乎对一切都漠然冷淡的男人,几年不见,他能够感觉到对方越强大,也越冰冷,与当年的那个秀丽风趣的少年再也不同,然而却与心中那人的影子隐隐重叠起来,宛如回到从前,一时间千醉雪心中百转千回,此刻一朝重逢,再没有别的话想说,只一瞬不瞬地望着对方,片刻,才开口道:“……这次我来,只是为见你一面,等回到万剑山,我便开始结庐而居,缔造自己的剑冢,准备坐死关。”
  师映川闻言,眼神不由得微微一动,他从前与万剑山关系密切,当然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对方除非突破,否则在正常情况下,就基本不会再出关了,或许几年,或许十年,或许数十年,也或许是永远……师映川突然笑了起来,道:“那么,今日就此一别,将来再见面时,却不知又是什么年月了……不过也好,这红尘三千纷纷扰扰,执念不止,纷争不断,你就此能够得了清净,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千醉雪只是静静看着男子,就此回忆久远年代之前的那个人,只是时光的长河到底不能回溯,他终不能再见到当初那个记忆中的人了……那时他看着君王与那人两情缱绻,看着君王为那莲花般的男子痴迷,他不是没有提醒过对方要有所警惕,但得到的只是君王的愠怒,再后来,他的君王为此送了命,倾了国,他日夜兼程赶回皇都,却连最后一面也不曾见到。
  思及至此,就是淡淡一笑,万般话语,千种滋味,都在这一笑中了,千醉雪走向师映川,在距离对方两步外的位置站住,道:“我还有一句话,要对你说。”师映川不置可否,千醉雪忽然深深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无论如何,永远不要对赵青主心慈手软,一有机会就杀了他,以绝后患。”说罢,突然就纵身后掠,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
  月色如水。
  师映川走在长长的青石路间,周围花木寂寂,楼台玉阁无数,月光下,景色十分清幽动人,师映川迎着淡淡夜风,只觉前路坦荡,再无物可以将自己束缚,身心前所未有地畅快与强大,真真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他心中恍恍然地欢喜,不知何时已来到一间竹屋前,进了屋内,只见一个穿青色长袍的男子正凭窗远眺,周围一片静谧,师映川只觉得又是陌生,又是熟悉,一时间不由得放轻脚步,就走上前,那人就转过身来,容貌不必多说,是极好的,而最吸引人的,却是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深邃无比,又清澈难言,委实不能用言语来形容,好似夜色方褪、晨光将至的那一刻被就此定格在这一双凤眸中,颠倒众生。
  师映川心中微微迷茫,但很快又是一惊,这人的模样,眉目非常熟悉,怎的却好象是赵青主与连江楼的结合?似是模糊不清,又似是陌生与熟悉交织,然而不知怎的,冥冥中却是生不出应有的愤恨怨毒之意,如同面对一个故友,几分熟悉中,又是惆怅点点,只是此刻,一切却都是宁静,师映川怔怔看着对方,一种难以描述的情感流淌出来,他站了许久,忽然却是上前拉住男子的手,走出屋子,男子不置可否,只由着他,两人就在月下缓步徐行,师映川侧看着男子,此人仿佛周身笼罩于月华之中,是冰雪为姿,冷月为魂,那等意境,不是任何瑰丽的辞藻可以拿来形容,但此刻终究不能延续到地久天长,周围一片寂静间,师映川忽然就说着:“你,究竟是何人?赵青主?谈净衣?还是……连江楼?”
  男子淡淡道:“这很重要?”却停下脚步,凝神来看师映川,下一刻,师映川只觉面前一暗,竟是嘴唇被一个冰凉的东西吻上,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许多东西都在一刹那自心中喷薄而出,却生生地令他感到一股难以描述的迷惘之意,下意识地就抓住了男子的手,道:“江楼……”
  就在这时,却忽然整个人一阵眩晕,师映川猛地一惊,等再稳住神时,才觉自己正躺在床上,凝神看去,却是周遭人影渺茫,静得一片死寂,外面细雨在淅沥下着,晦黑一片,分明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午夜梦回而已,举目四顾,只有清宵冷夜,一盏琉璃灯在床前幽幽燃着,却不知万里之外的一间殿中,有人亦是同时惊醒过来,有那么一刹那,男子英俊的面孔上闪过一丝茫然,看了一下四周,似是本能地在寻找什么,然而环顾左右,一片萧索寂静。
  男子默了一时,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闭上双眼,但就算如此,梦中情景依然历历在目,那人唇上的柔软触感也还清晰残留,终究心头还是浮现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而这时师映川还在微微呆,仍觉得脑子里隐约晕眩着,他突然用力捶了一下额头,又重新躺倒,闭目养神,窗外细雨缓慢飘洒,空气中仿佛有些湿冷之意,细细的雨丝打在窗棂上,出‘沙沙’的微声,如同蚕吃桑叶,师映川躺在床上静了一会儿,正欲睡去,忽听得外面廊下有脚步声响起,迅靠近这里,师映川微蹙了眉,就开口道:“……外面是谁?”
  话一出,杂乱的脚步声就息了,片刻,有人在门外道:“禀教主,温川大捷!刚刚有教中弟子自温川回来,阴离门门主并七名长老身亡,凡顽抗者,无一逃出,现今宋长老在留下部分人手清点阴离门产业之后,已带人驰援帝国大军,直取姜国大都!”
  ☆、三百零七、江山如画美人如玉
  师映川原本懒懒地躺着,听得这话,便坐了起来,道:“叫那带头之人进来回话。”门外那人应了一声,未几,就有人推门而入,进得殿中,便单膝跪下:“……破军堂堂主欧阳秋,拜见教主!”师映川坐在床上,见此人身上还带着雨水,就详细问了有关阴离门之事,一时问罢,心中有了计较,就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可以下去了,但欧阳秋这时却道:“禀教主,阴离门有几名容貌修为俱是不俗的弟子,都是上好的炉鼎,宋长老命属下一路带回,奉于教主面前,其中有阴离门门主一子一女,眼下都已封住内力,只等教主验看。”
  师映川这些年在风月之事上面已是毫无从前的严谨,整个人可以说是放浪形骸,男女不拒,教中之人投其所好,向其进贡上等的美人,这样的事已不是第一次了,这些年那些覆灭的门派以及各国陆续都有出众的美貌男女被当作战利品,送往摇光城,奉与师映川,因此这时师映川听了这话,并不意外,就道:“既然如此,叫人带下去梳洗一番,再送到本座这里。”
  一时等到欧阳秋出去之后,师映川的表情就缓缓倦怠下来,他坐在床沿,随手取过枕边的面具扣在脸上,大约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四名青衣男子扛着一张香榻进到殿中,榻上一共躺着二男三女,只各自披着一件半透明的纱衣,面上或是恐惧或是怨恨愤怒,却是一动不动,也不能说话,显然是被点了穴道,四名男子将香榻放下,便退了出去,师映川仅着雪白的内衣走到五人面前,但凡被当作进贡之物送到他床上的男女,怎么可能是寻常货色,这五人不但男的俊,女的俏,容貌一流,且一身气血十分充盈,全部都是先天强者,此刻五人见这个高大男人来到面前,就知道这必是那令天下人闻之色变的绝代魔头了,对方戴着面具,看不出这十数年占据胭脂榜榜首之人究竟容貌如何,只看到一双红得骇人的眼睛,面对这双森冷的红眸,五人只觉得渀佛有一阵如针刺般的寒意袭上心头,竟是连呼吸都隐隐困难起来。
  师映川随意看了一眼这五人,既而目光就落在了其中一名生得剑眉星目的英俊青年身上,这青年双眉浓黑,鼻梁高挺,眼眸黑白分明,肌肤白净,虽然不能与连江楼相提并论,但却是与连江楼同一个类型的美男子,师映川看着此人,目光顿时变得微微沉郁起来,脸上的表情略觉复杂,其中夹杂着怨怒和冰冷,那种感觉,令人不寒而栗,他一句话也不说,只盯着这青年,目光之中有幽火在燃烧--人世间的事情就是那么奇怪,许多深入骨髓的仇恨若是向上回溯的话,就会发现原来一开始却是最真挚热烈的感情……下一刻,师映川突然俯身压了下去,与之同时,喉咙里溢出一声又似痛苦又似叹息的低吟:“……江……楼!”
  殿内响起低低的古怪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师映川面带冷漠之色,脸上红润,他赤身下了香榻,舀下一直戴在脸上的面具丢在一边,在他身后,榻上五人已在被肆意玩弄之后抽取了全身生机,尽皆身亡,这时师映川再无睡意,他披了衫子来到殿外,站在走廊上,看外头淅淅沥沥的小雨正下着,师映川静静站着,渀佛有些沉醉在心底莫名的思绪当中,久久地迷失,依稀进入到了一种莫可名状的状态之中,心神如同被什么牵引一般,意识渐渐恍惚起来,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东方逐渐出现了鱼肚白,既而火红的太阳也开始将云霞遍染,师映川才在朦胧的晨曦中缓缓回过神来,这时雨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停了,师映川望着朝阳,感受着自己体内那磅礴的力量,忽然对宁天谕道:“……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去找连江楼?”
  宁天谕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道:“从前我们不是已经统一了意见,决定等你跨入五气朝元之境以后,再去寻那人的晦气么?……怎么,你现在莫非就按捺不住了?”师映川素来雪白的面庞在这时沉如寒水,并无一丝一毫的暖意,因为在他的身上,随着当年连江楼几近毁灭性的背叛,使得他心中已没有了苦涩的感觉,只剩下了癫狂与刻骨的冷酷,他低声道:“是啊,我现在就已经有些忍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就出现在连江楼的面前,把我能够想到的所有惩罚与报复都施加在他的身上……他是我的心魔,只有这样,我的心才会真正平静下来。”
  “……这是相当不明智的想法,意气之争罢了,所以你还是控制一下自己,不要再去想这样愚蠢的事情。”宁天谕毫不客气地说着,师映川听了,并没有反驳,他只是轻叹一声,伸手用力捏着自己的眉心,闭目叹道:“一件东西如果被人摔碎了,哪怕原本的它非常珍贵,可是碎了就是碎了,再怎么补救也还是恢复不到从前的样子,我宁可把这件东西彻底扔掉,只在记忆中保留着它曾经的那些美好,也不想在以后的日子里总是看着已经残破的它,为此而伤心难过,可是我虽然很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却无法完全做到,也许这就说明我还是一个人,有着人性中的一切缺点和劣根性罢。”师映川说着,顿一顿,一口浊气吐出,转身返回了殿中,沐浴更衣,一时用过早膳,就在榻上闭目打坐,此刻却是再感觉不到属于他的丝毫气息,整个人如同千年万年都不曾移动半分的磐石,虽然现在
  还没有跨入五气朝元之境,但却至少已经摸到了那扇门,就像宁天谕所说的那样,他未来成为大劫宗师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罢了。
  师映川静下心来,缓缓运转体内真气,逐渐沉浸于此,不知过了多久,榻上盘膝而坐的师映川那轻阖的眼帘突然微微颤动,然后猛地睁开眼来,却是感应到有人走近,而且气息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令人怒火熊熊,他悚然而惊,眼中有无法掩盖的焰火在燃烧,那是一种死亡一般的寒冷,沉沦于无尽黑夜时的一切温情的长眠,在这一瞬间,若是有人看到他的样子,必会感到一股发自心底的寒意,渀佛看到了一头凶兽破闸而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无尽的暴戾与狰狞!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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